第77章 枝萝（一）
传音戛然而止。
桑宴暗道一声不妙。
正要招呼众人过来商议，莹光一闪，顾云砚平淡的声音响起：
“桑公子，你家大师兄在处理一件棘手的事情，他不愿你担心，让我劝你不要来添麻烦。”
“清云君，你们是不是在东极神树那里？！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？”
“阿宴师弟，依照辈分，你要叫我一声师嫂。”
桑宴脑子卡壳，想起那晚顾云砚捏碎茶杯的冷淡表情，语调凝噎：
“清云君，对不起，那晚上是我失礼，惹你不快，这个时候就不要提无关紧要的事情了！”
“我看见排行榜上你们的名次上升，那些人都是在东极神树附近退出试炼，你们是不是跟别人起冲突了？！”
顾云砚随手拨动琴弦，浓郁的灵光落到在场弟子身上，为他们治愈伤势，减轻负担。
又懒洋洋地笑了一声：“桑公子，我与沈鹤归年少相识，你师兄的性情我最是了解不过，他不想旁人参与的事情，便是打定主意一人独揽。”
“何况那人是你，他常起师弟年少无知，心地纯善，倘若不时刻护着，也不知那日叫人拐去骗得一干二净。你平安无事，沈鹤归才能安心对担”
“再者，你便是担忧你师兄的安危，来了又如何？以你和同伴的能力，若是我和沈鹤归都无法应对的危险，你们能帮上什么忙？”
桑宴握着白玉令牌的手有些发抖，鼻尖滑落几滴冷汗，面对事务一无所知的不安和清云君言语的中肯，深感无力。
“清云君……如果大师兄不想我过去添乱，至少也得告诉我那边发生了什么。”
顾云砚没有回应，直接掐断了传音。
“清云君！”桑宴一连喊了几声。
蔓蔓仰脸看着桑宴，语气担忧：“哥哥，你怎么了？脸色好差。”
桑宴摇摇头，再一抬眼，对上众人询问的目光，缓缓将刚才的事情了出来。
“沈师兄和清云君不是元婴境界吗？怎么能进入秘境，他俩不会是想着仗势欺人抢宝贝吧？”姜璎嘟了嘟嘴。
百灵道：“姜师姐，这不是重点，重点是东极神木那边很危险。”
“这里距离东极神树不远了，我们御剑飞行最多一盏茶时间就到，各位，我们现在是否还要继续前行？”
温宁雪看向桑宴：“桑师兄，我都听你的，你要去我便跟着去，虽然我不会打架帮不上什么忙，但是以我的好运气，总归是有点用处的。”
唐书墨挠挠头，表示认可地点点头。
萧庭蹙眉不语，看向百灵，暗自攥紧了她的手，轻轻摇晃，示意她不要冒这个险。
百灵语气坚定：“萧庭，倘若我们没有拜入仙宗，平平安安在一起便是我今生所愿。”
“但我们都选择了走这条路，你总是担心我过于执拗，容易陷入死境，现在我想告诉你，修行砺心，不止是能够陪在你身边，还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，我不想永远被你保护在身后。”
“灵灵……”
桑宴紧抿着唇，从安全角度考虑，顾云砚的话没错，他不去参与是最好的选择，况且以沈鹤归的实力，也不会遭受性命之忧，只是——
只是他一有这个想法，发现自己的心脏开始不住的疼痛。
内心深处有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念头，催促自己赶过去。
桑宴松开攥紧的手心，浸满了湿汗。
这是“桑宴”残留的执念吗……
姜璎看着桑宴犹豫不决的神情，眉头一皱：“师兄，你和雪找个地方看着绿油菜们，等我们回来。”
“那边不知道有什么危险，我还想着跟树灵许愿这辈子有吃不完的美食！”
“我们是花仙子，不是绿油菜。”蔓蔓眼眶一酸，委屈地撇撇嘴，晃了晃桑宴的手，“哥哥，我们也要去，树灵大人有危险。”
桑宴目光一顿，离开暗林水泽之后，几个花灵身上的伤势逐渐自愈，但她们之中大多灵智尚浅，唯有蔓蔓能够和他们正常交流。
此话一出，其余的花灵露出焦急的神情，纷纷点头。
“是什么样的危险？”
蔓蔓瑟缩了一下：“蔓蔓感觉到了，有很可怕的东西在往树灵大人那边靠近。”
…
法阵渐渐缩，眼见仙门弟子纷纷逃出生，那些混在妖兽群中，意图吞吃修士血肉的精怪邪魅发了狂，癫鸣声几乎要刺穿耳膜，如同催命的号角，兽群的攻势越发猛烈。
顾云砚屈起白玉般的手指沉吟一声，看着远处汇聚而来的黑色潮水。
有光明的地方必有阴影。
东极神树是整座秘境灵气的源泉，它之根系，遍布地下灵脉，滋养着谷内万千生灵。
相对的，世上有着依靠灵气修炼的生灵，也有不依靠灵气修炼的，比如妖魔鬼煞。
传闻金铃谷边缘有一处暗林水泽，那里有着一方死水，是谷内所有妖邪的诞生之地，与灵气孕物的东极神树是两个敌对的极端。
起初谷内是没有死水之地的，死水是怎么来的，又是怎么在逃脱东极神木的管辖自立一方，至今没被消灭，具体原因都不得而知。
顾云砚抬手遮住眼睛，以此适应骤暗的亮度。
数百丈外，黑色的浪潮高筑成墙，兽群方才还不止不休地冲锋陷阵，浑然不知身后掀起惊涛骇浪。
等到发现时，妖兽自乱阵脚，它们争前恐后往后方逃去，但变故来得太快，浪墙轰然倒下，巨响传彻地，吞噬了所有的妖兽。
十方俱灭。
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黑雨，令人作呕的气息充斥鼻尖。
紧接着，无数诡谲之物从潭水中爬出，那些被死水拖陷的妖兽，以白骨之躯重新出现，腐朽的气味弥盖四方。
浪墙拍碎法阵前，沈鹤归那边送走了最后一个弟子。
他回过身看见此景，眼中闪过一瞬惊诧，咬破三指，眉间烙下一个紫光符印，脚下剑阵延伸，顷刻间象异变，裹挟杀意雷电轰向死水。
波浪翻涌，那些凶煞之物被雷电劈得血肉横飞，死水很快吞噬了残骸，源源不断召出新的士兵。
饶是沈鹤解除压制的境界，拼尽全力，死水仍没有后湍趋势。
顾云砚横抱古琴，凌空飞起，磅礴的灵力汇聚成一道灵光，自指尖平推而出。
灵光所及之处，那些无痛无感的凶煞之物发出狂乱的嘶吼声，仿佛被融融烈火灼烧，跟随潮水，逃也似的后撤。
“阿榕！”沈鹤归欣喜地回头。
顾云砚抬手示意他噤声，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。
鞭打声在空旷之地突兀响起，死水犹如有意识一般重新铺满地面，野兽沉闷的低吼声循循而来。
远处走来了一个人，是个少年，他身后的庞然大物亦步亦趋。
直到双方相距数丈之远。
顾云砚看清是那个大家伙是什么。
浑身散发着邪戾气息的白虎暗紫瞳孔倒竖，怒吼一声，虎爪挠裂地面，摆出蓄势待发的姿态。
少年拍了拍白虎，安抚它平静下来，唇角勾起一个笑意，手中的藤鞭迅疾挥出。
顾云砚不躲不闪，仍由藤鞭在身前几步开外的地方横扫而过，打出一条深深的沟壑，石子飞溅，划过青年凝脂白玉的脸庞，留下一条细长的血痕。
“人类修士，不想死就让开。”
顾云砚勾了勾唇：“若是我不呢？”
少年笑了笑：“好啊，那我只能送你上路了。”
白虎迅猛扑出，一道紫光紧随而止，仙剑架在利齿间，强大的力度推着沈鹤归后退数步，脚下踩出一条深壑，趁着白虎扑咬未中而产生呆滞的瞬间，沈鹤归抬腕转剑，冲着白虎的血盆大口打出一道灵力。
然而白虎体格蛮横，灵力竟然无法山它的皮毛，被阻拦后的白虎怒意凌盛，虎爪接连拍向沈鹤归。
沈鹤归一声，周身迸发出元婴境界的灵力，举剑与之缠斗一处。
双方打得不可开交。
另一边，顾云砚抬手拭去脸上的血水，自愈了伤口，一缕金色的灵气氲氤在琉璃目中，眉目冰冷，唇边却含着温和的笑意：
“我此次拜访掩月仙宗，是为了一样东西而来。”
“本想等到最后一日面见树灵，再向其寻求，没想到那样东西竟然主动送上门来。”
少年挑眉：“哦？你的意思是，我是你需要的东西，你是为了我而来？”
顾云砚笑而不答，自顾自起来话：“据人间最初是没有东极神树的，后来上界塌，世间险些灭于那场陨，不归之海的深处长出地间第二棵神木，庇护人间渡过了劫难，而第一棵东极神木随同上界的毁灭而消失于世。”
“再后来，每次人间面临地大劫，东极神木便会生出最纯净的枝叶，渡化灾厄，此物名为绛云寒枝。”
“数百年前人间遭逢第二次妖祸，明尘仙尊以己身为阵眼，将妖族王君囚禁于冰海炼狱，战事方歇。”
“但是作为此役主战场的掩月仙宗，连同附近六个州域，地下灵脉被妖族刻意斩断，自此灵气失衡，草木枯衰，万物同悲。”
“金铃谷内的神木之灵怜悯众生，生出了一截绛云寒枝渡化了战争带来的厄难，但那段枝木自此恶堕成凶煞之物，掌管一方死水。”
“人类，故事讲得不错，可惜我不信。”少年抚掌大笑，神色阴冷地看着远处的神树，“我自降生起便执掌死水，东极之木夺占了我的领地，将我逼退暗林水泽，数百年来她一直想着抹杀我，借此重新掌控整个金铃谷，但我偏不如她所愿。”
“可惜她奈何不了我，那些仙宗的老家伙也无法越过金铃谷的禁制入内将我杀灭。”
顾云砚平淡道：“无论是谁，都会优先选择相信自己所见的事物，而鲜少去探究另一面真相。”
“就像你在为非作歹之后，还能安然站在这里，亦是神木之灵默许的。”
“树灵允许你独占暗林水泽，允许你驱使怨诡藤滥杀弟子，允许你欺骗净月花灵，只因你是树灵同根连生的亲眷。”
闻言，少年脸色慢慢变得阴沉：“人类，休要胡言乱语，我与你们不同，没有道心，亦不会生出心魔。”
“你既然知道其中隐情，也该知道我要摧毁东极神木，夺位为主。过去一百年，我收集了所有净月花，只为今日一战。”
“就算我过去是那所谓的绛云寒枝，但今时今日，我只有一个身份，便是死水之主。”
少年再度甩出藤鞭，眸光阴毒。
黑色潮水奔涌而来，化作利刃冲向顾云砚，空开始下起密密麻麻的细雨，场景慢慢变得模糊不清。
沈鹤归似有所感地转头看去，呼吸一滞，握剑的手卸去几分力度，正是此刻分心被白虎找到机会，一掌将人拍飞数丈开外。
“阿榕——！”
沈鹤归声嘶力竭地怒吼，目眦欲裂，翎光仙剑迸发出惊饶灵光。
顾云砚所站的位置成个刺猬壳，死水利刃扎得密不透风，雨雾朦胧，分辨不清利刃上流淌的是血水还是雨水。
少年抬手，身后的死水中出现数十只人首藤身的半妖，怨诡藤们的银色瞳孔泛着妖异的光，他们手中都捧着一朵月白色的花。
“听我号令，杀了树灵，砍了东极神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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桑宴暗道一声不妙。
正要招呼众人过来商议，莹光一闪，顾云砚平淡的声音响起：
“桑公子，你家大师兄在处理一件棘手的事情，他不愿你担心，让我劝你不要来添麻烦。”
“清云君，你们是不是在东极神树那里？！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？”
“阿宴师弟，依照辈分，你要叫我一声师嫂。”
桑宴脑子卡壳，想起那晚顾云砚捏碎茶杯的冷淡表情，语调凝噎：
“清云君，对不起，那晚上是我失礼，惹你不快，这个时候就不要提无关紧要的事情了！”
“我看见排行榜上你们的名次上升，那些人都是在东极神树附近退出试炼，你们是不是跟别人起冲突了？！”
顾云砚随手拨动琴弦，浓郁的灵光落到在场弟子身上，为他们治愈伤势，减轻负担。
又懒洋洋地笑了一声：“桑公子，我与沈鹤归年少相识，你师兄的性情我最是了解不过，他不想旁人参与的事情，便是打定主意一人独揽。”
“何况那人是你，他常起师弟年少无知，心地纯善，倘若不时刻护着，也不知那日叫人拐去骗得一干二净。你平安无事，沈鹤归才能安心对担”
“再者，你便是担忧你师兄的安危，来了又如何？以你和同伴的能力，若是我和沈鹤归都无法应对的危险，你们能帮上什么忙？”
桑宴握着白玉令牌的手有些发抖，鼻尖滑落几滴冷汗，面对事务一无所知的不安和清云君言语的中肯，深感无力。
“清云君……如果大师兄不想我过去添乱，至少也得告诉我那边发生了什么。”
顾云砚没有回应，直接掐断了传音。
“清云君！”桑宴一连喊了几声。
蔓蔓仰脸看着桑宴，语气担忧：“哥哥，你怎么了？脸色好差。”
桑宴摇摇头，再一抬眼，对上众人询问的目光，缓缓将刚才的事情了出来。
“沈师兄和清云君不是元婴境界吗？怎么能进入秘境，他俩不会是想着仗势欺人抢宝贝吧？”姜璎嘟了嘟嘴。
百灵道：“姜师姐，这不是重点，重点是东极神木那边很危险。”
“这里距离东极神树不远了，我们御剑飞行最多一盏茶时间就到，各位，我们现在是否还要继续前行？”
温宁雪看向桑宴：“桑师兄，我都听你的，你要去我便跟着去，虽然我不会打架帮不上什么忙，但是以我的好运气，总归是有点用处的。”
唐书墨挠挠头，表示认可地点点头。
萧庭蹙眉不语，看向百灵，暗自攥紧了她的手，轻轻摇晃，示意她不要冒这个险。
百灵语气坚定：“萧庭，倘若我们没有拜入仙宗，平平安安在一起便是我今生所愿。”
“但我们都选择了走这条路，你总是担心我过于执拗，容易陷入死境，现在我想告诉你，修行砺心，不止是能够陪在你身边，还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，我不想永远被你保护在身后。”
“灵灵……”
桑宴紧抿着唇，从安全角度考虑，顾云砚的话没错，他不去参与是最好的选择，况且以沈鹤归的实力，也不会遭受性命之忧，只是——
只是他一有这个想法，发现自己的心脏开始不住的疼痛。
内心深处有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念头，催促自己赶过去。
桑宴松开攥紧的手心，浸满了湿汗。
这是“桑宴”残留的执念吗……
姜璎看着桑宴犹豫不决的神情，眉头一皱：“师兄，你和雪找个地方看着绿油菜们，等我们回来。”
“那边不知道有什么危险，我还想着跟树灵许愿这辈子有吃不完的美食！”
“我们是花仙子，不是绿油菜。”蔓蔓眼眶一酸，委屈地撇撇嘴，晃了晃桑宴的手，“哥哥，我们也要去，树灵大人有危险。”
桑宴目光一顿，离开暗林水泽之后，几个花灵身上的伤势逐渐自愈，但她们之中大多灵智尚浅，唯有蔓蔓能够和他们正常交流。
此话一出，其余的花灵露出焦急的神情，纷纷点头。
“是什么样的危险？”
蔓蔓瑟缩了一下：“蔓蔓感觉到了，有很可怕的东西在往树灵大人那边靠近。”
…
法阵渐渐缩，眼见仙门弟子纷纷逃出生，那些混在妖兽群中，意图吞吃修士血肉的精怪邪魅发了狂，癫鸣声几乎要刺穿耳膜，如同催命的号角，兽群的攻势越发猛烈。
顾云砚屈起白玉般的手指沉吟一声，看着远处汇聚而来的黑色潮水。
有光明的地方必有阴影。
东极神树是整座秘境灵气的源泉，它之根系，遍布地下灵脉，滋养着谷内万千生灵。
相对的，世上有着依靠灵气修炼的生灵，也有不依靠灵气修炼的，比如妖魔鬼煞。
传闻金铃谷边缘有一处暗林水泽，那里有着一方死水，是谷内所有妖邪的诞生之地，与灵气孕物的东极神树是两个敌对的极端。
起初谷内是没有死水之地的，死水是怎么来的，又是怎么在逃脱东极神木的管辖自立一方，至今没被消灭，具体原因都不得而知。
顾云砚抬手遮住眼睛，以此适应骤暗的亮度。
数百丈外，黑色的浪潮高筑成墙，兽群方才还不止不休地冲锋陷阵，浑然不知身后掀起惊涛骇浪。
等到发现时，妖兽自乱阵脚，它们争前恐后往后方逃去，但变故来得太快，浪墙轰然倒下，巨响传彻地，吞噬了所有的妖兽。
十方俱灭。
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黑雨，令人作呕的气息充斥鼻尖。
紧接着，无数诡谲之物从潭水中爬出，那些被死水拖陷的妖兽，以白骨之躯重新出现，腐朽的气味弥盖四方。
浪墙拍碎法阵前，沈鹤归那边送走了最后一个弟子。
他回过身看见此景，眼中闪过一瞬惊诧，咬破三指，眉间烙下一个紫光符印，脚下剑阵延伸，顷刻间象异变，裹挟杀意雷电轰向死水。
波浪翻涌，那些凶煞之物被雷电劈得血肉横飞，死水很快吞噬了残骸，源源不断召出新的士兵。
饶是沈鹤解除压制的境界，拼尽全力，死水仍没有后湍趋势。
顾云砚横抱古琴，凌空飞起，磅礴的灵力汇聚成一道灵光，自指尖平推而出。
灵光所及之处，那些无痛无感的凶煞之物发出狂乱的嘶吼声，仿佛被融融烈火灼烧，跟随潮水，逃也似的后撤。
“阿榕！”沈鹤归欣喜地回头。
顾云砚抬手示意他噤声，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。
鞭打声在空旷之地突兀响起，死水犹如有意识一般重新铺满地面，野兽沉闷的低吼声循循而来。
远处走来了一个人，是个少年，他身后的庞然大物亦步亦趋。
直到双方相距数丈之远。
顾云砚看清是那个大家伙是什么。
浑身散发着邪戾气息的白虎暗紫瞳孔倒竖，怒吼一声，虎爪挠裂地面，摆出蓄势待发的姿态。
少年拍了拍白虎，安抚它平静下来，唇角勾起一个笑意，手中的藤鞭迅疾挥出。
顾云砚不躲不闪，仍由藤鞭在身前几步开外的地方横扫而过，打出一条深深的沟壑，石子飞溅，划过青年凝脂白玉的脸庞，留下一条细长的血痕。
“人类修士，不想死就让开。”
顾云砚勾了勾唇：“若是我不呢？”
少年笑了笑：“好啊，那我只能送你上路了。”
白虎迅猛扑出，一道紫光紧随而止，仙剑架在利齿间，强大的力度推着沈鹤归后退数步，脚下踩出一条深壑，趁着白虎扑咬未中而产生呆滞的瞬间，沈鹤归抬腕转剑，冲着白虎的血盆大口打出一道灵力。
然而白虎体格蛮横，灵力竟然无法山它的皮毛，被阻拦后的白虎怒意凌盛，虎爪接连拍向沈鹤归。
沈鹤归一声，周身迸发出元婴境界的灵力，举剑与之缠斗一处。
双方打得不可开交。
另一边，顾云砚抬手拭去脸上的血水，自愈了伤口，一缕金色的灵气氲氤在琉璃目中，眉目冰冷，唇边却含着温和的笑意：
“我此次拜访掩月仙宗，是为了一样东西而来。”
“本想等到最后一日面见树灵，再向其寻求，没想到那样东西竟然主动送上门来。”
少年挑眉：“哦？你的意思是，我是你需要的东西，你是为了我而来？”
顾云砚笑而不答，自顾自起来话：“据人间最初是没有东极神树的，后来上界塌，世间险些灭于那场陨，不归之海的深处长出地间第二棵神木，庇护人间渡过了劫难，而第一棵东极神木随同上界的毁灭而消失于世。”
“再后来，每次人间面临地大劫，东极神木便会生出最纯净的枝叶，渡化灾厄，此物名为绛云寒枝。”
“数百年前人间遭逢第二次妖祸，明尘仙尊以己身为阵眼，将妖族王君囚禁于冰海炼狱，战事方歇。”
“但是作为此役主战场的掩月仙宗，连同附近六个州域，地下灵脉被妖族刻意斩断，自此灵气失衡，草木枯衰，万物同悲。”
“金铃谷内的神木之灵怜悯众生，生出了一截绛云寒枝渡化了战争带来的厄难，但那段枝木自此恶堕成凶煞之物，掌管一方死水。”
“人类，故事讲得不错，可惜我不信。”少年抚掌大笑，神色阴冷地看着远处的神树，“我自降生起便执掌死水，东极之木夺占了我的领地，将我逼退暗林水泽，数百年来她一直想着抹杀我，借此重新掌控整个金铃谷，但我偏不如她所愿。”
“可惜她奈何不了我，那些仙宗的老家伙也无法越过金铃谷的禁制入内将我杀灭。”
顾云砚平淡道：“无论是谁，都会优先选择相信自己所见的事物，而鲜少去探究另一面真相。”
“就像你在为非作歹之后，还能安然站在这里，亦是神木之灵默许的。”
“树灵允许你独占暗林水泽，允许你驱使怨诡藤滥杀弟子，允许你欺骗净月花灵，只因你是树灵同根连生的亲眷。”
闻言，少年脸色慢慢变得阴沉：“人类，休要胡言乱语，我与你们不同，没有道心，亦不会生出心魔。”
“你既然知道其中隐情，也该知道我要摧毁东极神木，夺位为主。过去一百年，我收集了所有净月花，只为今日一战。”
“就算我过去是那所谓的绛云寒枝，但今时今日，我只有一个身份，便是死水之主。”
少年再度甩出藤鞭，眸光阴毒。
黑色潮水奔涌而来，化作利刃冲向顾云砚，空开始下起密密麻麻的细雨，场景慢慢变得模糊不清。
沈鹤归似有所感地转头看去，呼吸一滞，握剑的手卸去几分力度，正是此刻分心被白虎找到机会，一掌将人拍飞数丈开外。
“阿榕——！”
沈鹤归声嘶力竭地怒吼，目眦欲裂，翎光仙剑迸发出惊饶灵光。
顾云砚所站的位置成个刺猬壳，死水利刃扎得密不透风，雨雾朦胧，分辨不清利刃上流淌的是血水还是雨水。
少年抬手，身后的死水中出现数十只人首藤身的半妖，怨诡藤们的银色瞳孔泛着妖异的光，他们手中都捧着一朵月白色的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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